八月十五日夜闻崔大员外翰林独直对酒玩月…偶题是诗」
白居易
秋月高悬空碧外,仙郎静玩禁闱间。
岁中唯有今宵好, 海内无如此地闲。
皓色分明双阙榜,清光深到九门关。
遥闻独醉还惆怅,不见金波照玉山。
白居易的这首中秋赏月诗,并非单纯的景物描摹或节日抒怀,而是以 “闻崔大员外独直玩月” 为契机,将友人的境遇与自身的经历交织,在澄澈的月光中寄寓了对仕途、友情与人生的复杂感慨。要读懂这首诗,需先结合诗歌意象拆解情感层次,再嵌入白居易的人生轨迹与心境底色。
一、诗歌意象与情感:以 “月光” 为线,串联 “羡”“念”“怅” 三重意
这首诗的核心意象是 “中秋月”,但月光的 “清” 与 “明”,始终与 “禁闱”(宫廷)的 “闲”、友人的 “独”、自身的 “隔” 相缠绕,形成层层递进的情感脉络。
1. 首联:月光下的 “境”—— 禁闱之 “静” 与仙郎之 “闲”
展开剩余87%“秋月高悬空碧外,仙郎静玩禁闱间”,开篇即勾勒出一幅清冷而雅致的画面:中秋明月高悬在湛蓝的夜空,友人崔大员外(“仙郎” 是对翰林官员的雅称,暗含对其身份的敬重)在皇宫禁地(“禁闱”)中静静赏玩月色。
“空碧” 与 “静玩” 的反差:“空碧” 极写夜空的辽阔澄澈,“静玩” 则凸显友人在禁地中的从容闲适 —— 要知道,“禁闱” 本是皇权中心,平日充斥着规矩与繁忙,而中秋夜的 “静”,既是节日氛围的特殊,也暗含对友人 “翰林独直”(独自当班)时能享受片刻安宁的微妙感慨。 白居易的视角:“闻” 字点明,这一切并非白居易亲眼所见,而是 “听闻” 而来 —— 他与友人一 “外” 一 “内”(友人在禁闱,他在宫外),空间的阻隔感已悄然埋下,为后文的 “惆怅” 铺垫。2. 颔联:月色下的 “评”——“今宵好” 与 “此地闲” 的双重意味
“岁中唯有今宵好,海内无如此地闲”,是白居易对友人境遇的直接评价,却藏着复杂的心理:
表层:赞中秋之 “好” 与禁闱之 “闲”:中秋是一年中月色最皎洁的夜晚,“唯有今宵好” 是对节日的认可;而 “海内无如此地闲”,看似夸赞禁闱(皇宫)是天下最 “闲” 的地方,实则暗含对 “禁闱” 身份的微妙态度 —— 对普通人而言,皇宫是 “遥不可及” 的权力场,而友人能在此 “闲玩月色”,既是身份的荣耀,也带着几分 “高处不胜寒” 的孤独(“独直” 即独自当班,无他人相伴)。 深层:暗含自身的 “参照”:白居易写友人的 “闲”,实则对照着自己的 “不闲”—— 或是仕途奔波的疲惫,或是远离权力中心的落寞。这种 “赞他人” 实则 “念自身” 的笔法,是白居易诗歌 “浅切而有余味” 的典型特点。3. 颈联:月光下的 “景”——“双阙榜” 与 “九门关” 的辽阔与疏离
“皓色分明双阙榜,清光深到九门关”,将月光的 “明” 与宫廷的 “阔” 结合:皎洁的月光清晰照亮了皇宫双阙(宫殿前的两座高楼)上的匾额,清冷的光辉一直穿透到层层宫门(“九门关” 代指皇宫的重重门禁)。
“分明” 与 “深到” 的张力:“分明” 写月光的澄澈,让皇宫的细节都清晰可见;“深到” 则写月光的穿透力,仿佛能穿透皇权的 “阻隔”。但这种 “清晰” 与 “穿透”,反而强化了白居易的 “疏离感”—— 他能想象月光下的皇宫,却无法身处其中;友人虽在其中,却又是 “独直”,两人虽共赏一轮月,却各有各的孤独。 象征意义:“双阙”“九门关” 不仅是地理空间,更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。月光照遍禁闱,却照不进人与人之间的 “隔阂”(友人的 “独”、自己与友人的 “隔”),暗喻仕途上的 “距离感”—— 即便同朝为官,也因职位、境遇的不同,而有了难以逾越的间隙。4. 尾联:月光下的 “怅”——“独醉” 与 “不见” 的共情
“遥闻独醉还惆怅,不见金波照玉山”,全诗情感落到 “惆怅” 二字:听闻友人独自饮酒赏月,虽有月色相伴,却仍带着孤独的惆怅;而自己虽与友人共享一轮明月,却看不见月光(“金波” 代指月光)照在友人(“玉山” 比喻友人风度俊朗,如玉石般高洁)身上的模样。
“独醉” 的双重惆怅:友人的 “独醉”,是 “独直” 时的自我排遣,惆怅中带着对节日孤独的感慨;而白居易的 “惆怅”,则是 “遥闻” 后的共情 —— 他既为友人的孤独而怅然,也为自己无法与友人同赏月色、共诉心事而怅然。 “不见” 的遗憾:“不见金波照玉山”,并非真的 “看不见”,而是 “不能见”—— 空间的阻隔让两人无法相聚,这种 “共月不同席” 的遗憾,是中秋思乡、思友主题的延伸,却因 “友人在禁闱” 的特殊背景,多了一层对仕途境遇的感慨。二、结合白居易经历:从 “仕途沉浮” 看诗歌中的 “疏离感” 与 “共情心”
这首诗的创作时间虽未明确记载,但从 “崔大员外翰林独直” 的背景(“翰林” 是皇帝近臣,需在禁中值班)与白居易的仕途轨迹来看,应是他中年时期的作品 —— 此时的白居易,已历经 “贬谪江州” 的挫折,从早年 “兼济天下” 的锐气,逐渐转向 “独善其身” 的平和,但对仕途、友情的感慨仍藏于笔端。
1. 对 “禁闱” 的复杂态度:从 “向往” 到 “疏离”
白居易早年曾担任翰林学士(与诗中 “崔大员外” 的 “翰林” 身份相似),是皇帝的近臣,得以出入禁闱,参与机要。那时的他,对 “禁闱” 充满 “兼济天下” 的向往,写下过许多直言进谏的奏章。但经历 “元和十年贬江州司马” 的打击后(因上书言事触怒权贵),他对 “禁闱” 的态度变得复杂:一方面,仍认可 “翰林” 身份的荣耀(故以 “仙郎” 称友人);另一方面,也深知 “禁闱” 的束缚与孤独 ——“独直” 看似 “闲”,实则是权力场中的 “孤独值守”,正如他早年任翰林时,虽近君侧,却也常因 “直言” 而陷入孤立。因此,诗中对友人 “禁闱独玩” 的描写,既是对友人的敬重,也藏着对自己早年 “翰林生涯” 的回望 —— 他懂友人的 “闲”,更懂友人 “独” 背后的不易,这种 “懂”,是经历相似境遇后的深刻共情。
2. 对 “友情” 的珍视:在 “疏离” 中见真诚
白居易一生重友情,与元稹、刘禹锡等诗人都有深厚的交谊。诗中的 “崔大员外” 虽未明确是谁,但从 “翰林独直” 的身份来看,应是他同朝为官的友人。此时的白居易,或许已离开翰林职位,或因调任、贬谪而远离京城,与友人有了空间上的 “隔”。但中秋夜 “闻友人独直玩月”,仍特意题诗,可见他对友情的珍视 —— 即便不能相聚,也愿以诗为媒介,传递对友人的牵挂。这种 “遥闻而怅然” 的情感,不同于一般的节日应酬诗,而是带着 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 的理解:他知道友人 “独醉” 的惆怅,不仅是节日孤独,更是仕途上的 “高处孤独”;而他自己的 “惆怅”,也不仅是思念友人,更是对两人 “境遇有别、相聚无期” 的感慨。
3. 对 “人生” 的平和:在 “惆怅” 中见通透
与白居易早年 “新乐府” 诗的尖锐批判不同,这首诗的 “惆怅” 并不浓烈,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感慨。经历过贬谪的挫折后,白居易的心境已逐渐平和 —— 他不再执着于 “兼济天下” 的宏大理想,而是更关注身边的景物、友人的境遇与自身的内心感受。诗中的 “秋月” 是澄澈的,“清光” 是冷静的,即便有 “惆怅”,也如月光般柔和,不悲不怨。这种 “惆怅而不绝望,感慨而不沉溺” 的态度,正是白居易中年后 “独善其身” 心境的体现:他接受了仕途的沉浮,也懂得了人生的 “不圆满”(如友人的 “独”、自己与友人的 “隔”),却仍愿以真诚的笔触,记录这份 “不圆满” 中的温暖与牵挂。
三、总结:月光下的 “自我投射”—— 一首诗,两种人生,一份共情
白居易的这首中秋诗,看似写 “闻友人玩月”,实则是 “借友人之境,抒自我之情”。月光是贯穿全诗的线索,它照亮了禁闱的辽阔,也照见了人心的孤独;它连接了友人与自己的空间,也凸显了两人的疏离。从经历来看,这首诗是白居易中年心境的缩影:他不再是那个 “唯歌生民病” 的激进谏官,而是成为一个 “观物观心” 的平和诗人 —— 他懂友人的 “独”,是因为自己曾有过相似的 “孤”;他叹 “不见金波照玉山”,是因为自己曾有过 “相聚无期” 的遗憾。最终,这首诗的魅力不在于辞藻的华丽,而在于 “浅切中见深情”:一轮中秋月,照见了仕途的沉浮,也照见了人心的真诚;一份 “惆怅”,藏着对友人的牵挂,也藏着对人生的通透。这正是白居易诗歌 “老妪能解,却余味无穷” 的精髓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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